鲜衣怒马少年郎！！！(全章节)-崔岘裴南苇在线阅读

大靖朝景和三年，青州府下辖的崔家村。

暮色像浸了水的棉絮，沉沉压在土坯房的茅草顶上。崔家堂屋的油灯豆大一点亮，勉强照见八仙桌上的两碗吃食：一碗是掺了野菜的糙米饭，另一碗是飘着油花的清汤，盆底沉着三片指甲盖厚的腊肉——这是邻村屠户赊给崔家的，算着今日是崔岘的八岁生辰。

祖母王氏佝偻着背，用竹筷小心翼翼地把肉片分到三个孩子碗里。长孙崔石头（十岁）眼疾手快地把肉塞进嘴里，含糊道：“奶奶，肉香！”次孙崔岘捧着碗没动，小女儿崔丫丫（六岁）盯着肉片咽口水，小手攥着衣角不敢伸。

“岘儿，快吃。”王氏的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，“你爹和大伯明日要去县城扛活，家里就指望你将来读书出息了。”

崔岘抬头，看见父亲崔老实和大伯崔木讷正埋头扒饭，碗沿都快碰到鼻子。两人都是庄稼汉，脊梁被农活压得有些弯，此刻却连肉片的油星都没沾——他们知道，这点肉是给“读书种子”留的。

“爹，你吃。”崔岘把肉片夹到父亲碗里，“你明日扛石头，得有力气。”

崔老实手一抖，糙米饭撒了几粒。他猛地抬头，眼里血丝崩开：“让你吃就吃！老子砸锅卖铁也得供你去私塾！”声音刚落，他又懊恼地低了头，粗糙的手掌在膝头反复摩挲——私塾束脩一年要三两银子，崔家连买盐的钱都要赊。

王氏“啪”地放下烟杆，铜烟锅里的火星溅出来：“老实，咋跟孩子说话？”她转向崔岘，枯槁的手摸了摸他的头，“岘儿，听奶奶的，吃了长记性。咱崔家三代没出过读书人，你得争口气，将来让你爹和大伯不再扛活，让石头、丫丫天天有肉吃。”

崔岘看着奶奶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的灰，又看了看父亲攥得发白的指节，突然把肉片分成三份，塞给石头和丫丫：“哥，妹，吃。我将来不光让你们吃肉，还要让咱家盖瓦房，买地！”

石头和丫丫愣住了，崔老实却红了眼眶。油灯在风里晃了晃，把一家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，像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槐树，苦，却扎得深。三日后，村口的老槐树下围了半村人。

里正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纸，尖着嗓子念：“奉县太爷令，为修青州河堤，征本村壮丁十名，崔老实、崔木讷……三日内到县衙报到，逾期按抗旨论处！”

崔老实手里的锄头“哐当”掉在地上。他冲上去抓住里正的胳膊：“李叔，能不能不去？我家岘儿正要去私塾……”

“不去？”里正甩开他的手，“河堤塌了，洪水淹了村子，你家岘儿喝西北风读书？再说了，徭役是朝廷的规矩，你敢抗？”

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：“崔家俩壮丁都被征了，这日子咋过？”“听说修河堤累死的人多了去了……”

王氏拄着拐杖挤进来，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：“里正，我家老实和木讷要是走了，地里的活咋办？孩子谁管？”

“朝廷的事，哪容你讨价还价？”里正瞥了她一眼，“要么去人，要么交五两银子免役。自己选。”

五两银子？崔家连一两都凑不齐。

崔老实蹲在地上，双手**乱发里，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呜咽。崔木讷闷头抽烟，烟锅里的火明明灭灭，映着他木然的脸。

回家的路上，谁都没说话。走到院门口，王氏突然停下：“你们等着。”她颤巍巍地进了屋，半晌才出来，手里捧着一个红布包。

打开红布，是一只褪了色的金镯，镯身上刻着模糊的缠枝纹。

“这是我嫁过来时，我娘给我的陪嫁。”王氏的声音发颤，“当年你爹走得早，我就是靠这镯子换了粮食，才把你们兄弟俩拉扯大……”

“娘！”崔老实和崔木讷同时喊道，“不能卖！”

“不卖？难道看着你们去送死？”王氏把金镯塞进崔老实手里，“去县城当铺，能当多少是多少。先把你弟弟的免役钱凑上，他媳妇刚生了娃，不能没人管。你……你就去服徭役吧，好歹挣点粮票回来。”

崔老实攥着金镯，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生疼。他突然“噗通”跪在地上，给王氏磕了三个响头：“娘，儿子不孝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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